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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节（第2页）

&esp;&esp;“还不是因为你！”平亲王气呼呼地，一撩袍子坐下来，“我是真心寒。可那日他亲自来瞧我来了，对我说了好一番话，我又觉得没什么。”

&esp;&esp;新换的姜汤端上来，冒着热气，成曙嫌烫嘴，搁在他榻边的几案上没喝。却见那上头拿羊脂玉瓶放着一束桃花，是荣亲王前些日子给的，还有一盏茶，不像寻常的茶，倒像是汤药，成曙凑近闻了一闻，蹙眉，“什么玩意儿啊？”

&esp;&esp;成明重新躺回去，双手交叠枕在脑后，春阳便在他面上勾勒出明灭的疏影，他说：“一看你就没读过书，这是黄柏。”

&esp;&esp;平亲王也不恼，满是同情的神色，“我知道，你被打了，可是打的是屁股啊，又不是脑子。”他挠挠头，“难不成屁股上有经络连着脑子，把脑子打坏了？”

&esp;&esp;“《寒江秋色图》呢！拿上来，我当着他的面撕！”

&esp;&esp;荣亲王忍不住笑，瞅准时机出来当和事佬，“你别气，当初你上宗人府挨罚，咱们兄弟几个都为你求情了，还凑钱帮你贿赂通融，不然你以为几十棍子是这样？”

&esp;&esp;他懒洋洋地，垂下眼，“左右打死我算了。我是个不成器的，想要做的事，也做不成。想要护的人，也护不住。就连我妈也被我气病了。我真是一无是处。”

&esp;&esp;“不。”平亲王冷笑，“你还会叫嚣着撕《寒江秋色图》。”

&esp;&esp;成明幽怨地盯着他，他到底看得发虚，佯佯背着手，“你们家园子不错啊，我去看看你妈……”

&esp;&esp;荣亲王瞧着他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，目光这才重新回到成明身上，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，拨弄着手头的玉扳指，“春日负暄，饮冰食檗，改天我送你两个字，明夷，衬你。”

&esp;&esp;“我让你带的话，你带到了吗？”

&esp;&esp;荣亲王本不想与他提这事，但既然他问了，他也不能欺瞒。他点点头，“她替你求情，是我告诉她的，后来主子的口谕就下了。”

&esp;&esp;他似乎是不大相信，怔了半晌，忽而笑了，“我到底没能帮上她，反而拖累了她。”

&esp;&esp;其实这些日子他闲下来的时候，也有些怔忡。自己到底是喜欢她，还是执着于那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往？也许都有吧。那时阿玛还在，他不用背负这许多，也不用苦苦斡旋，只为了能够撑起这份门庭。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端亲王世子，每天和兄弟们厮混，满大街地溜达。其实他们是一样的，她没有家了，可他又何尝不是？他的阿玛离去了，他就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自己了，他们同病相怜，所以他才那样地迫切，迫切地想再度和她在一起，仿佛只要他们在一起，往日的时光便会重现。

&esp;&esp;也许他真的错了。

&esp;&esp;小时候读书，并不觉得时光容易过，日子仿佛很难捱，如今闲下来，却渐渐地珍惜起光阴来。才发觉当年那些岁月竟然是一生之中最称心的岁月，可他荒唐地度过了，就那么度过了。

&esp;&esp;荣亲王不以为然，托起茶盏啜了一口，“你仁至义尽，往后种种，皆是她自己所选，怨怪不得旁人。”他顿了顿，又道：“知道你不能喝酒，给你带了新茶。别轻易寒心，也别对他失望。下离上坤，内难而能正其志，利艰贞。”

&esp;&esp;不如怜取

&esp;&esp;打端亲王府出来，荣亲王与平亲王作别，知道端王府里本就力不从心，太福金要留饭，他们也婉拒了。荣王身上有差事，在家里与福金说说话，又马不停蹄地换衣裳，备车入宫去。

&esp;&esp;皇帝午歇才起，荣亲王也不着急，掖手在养心殿的廊下晒太阳，春天的太阳可贵，空中有花木香气，若不是尚需在这尘世中挣扎，携妻儿大隐隐于市，未尝不是一种快意人生。旁人都看他们是天潢贵胄，要风得风，要雨得雨，有无数钱财，无尽奴仆，锦衣玉食，一生荣华，却不知寻常百姓家有的他们都没有，尚需在门句，去年今日此门中，人面桃花相映红。

&esp;&esp;也许不太在意故而无足轻重吧，又也许是内心寂寥，需要这些扰攘去填补呢？

&esp;&esp;他负手，微笑道：“大晏有词，我向来很爱，虽不应景，却对情。”

&esp;&esp;于是吟：“满目山河空念远，落花风雨更伤春。姑娘，如今正是三月春盛之时。”

&esp;&esp;不如怜取眼前人。

&esp;&esp;可是谈什么眼前人？她一如飘摇落花，在这万仞宫墙，渺无根基。从前或许还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，无非是要出宫去，找到玛玛，找到阿玛与额捏，和家人们在一处，可如今呢？她的确只能把握当下，因为她没有去路，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去路在哪里。

&esp;&esp;也许会成为一个默默无名的嫔妃？也许几年后他倦了，她会重新回到太皇太后身边，也许她会被放出宫去——听锦屏说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就要被放出宫去的，这样也好，不是吗？

&esp;&esp;眼下的时光，能多一分，便是一分吧。

&esp;&esp;在一片花影中她沉默着，满是恬然的神色，两眉间不知什么时候拢起了极淡的愁绪，如同被青岚阻挡的风，如同日暮中天划过的寒鸦色。

&esp;&esp;李长顺已来传召了，荣亲王不便多言，朝她颔首，便提袍往东暖阁去了。李长顺跟在他后头，将人送进了养心殿，不过片刻便出来，却见一片晴天之下，摇光便那样掖着手站着，融融的日光裹了她满身，衣摆卷起春风浩荡。李长顺轻轻地叫了一声“姑娘”，复又笑道：“有件事要同姑娘说，姑娘来。”

&esp;&esp;她随着李长顺走到抱柱下头，大总管抱着拂尘，眯着眼看来来往往的宫人，其实这宫里说大不大，说小不小，御前说难不难，说容易也绝对不容易。要紧的是要懂得窥探主子心意，这样才有路子可以走。大家都很不容易，做主子的松泛一些，他们这些做奴才的，也就好受一些。

&esp;&esp;何况主子这一路是真不容易，少年人的情意沉沉却又明朗，也许个中人不觉，他们旁观者却是一清二楚。大总管很是为难的样子，说：“姑娘知道吗，给主子爷值夜的喜子病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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